《后汉书·列传·隗嚣公孙述列传》在线阅读,翻译及赏析
《后汉书》 范晔 著 《后汉书》是一部由我国南朝刘宋时期的历史学家范晔编撰的记载东汉历史的纪传体史书。与《史记》、《汉书》、《三国志》合称“前四史”。书中分十纪、八十列传和八志(司马彪续作),记载了从光武帝刘秀起至汉献帝的195年历史。 |
后汉书·列传·隗嚣公孙述列传
隗嚣 公孙述
隗嚣字季孟,天水成纪人也。少仕州郡。王莽国师刘歆引嚣为士。歆死,嚣归乡里。季父崔,素豪侠,能得众。 闻更始立而莽兵连败, 于是乃与兄义及上BD6A人杨广、冀人周宗谋起兵应汉。嚣止之曰:“夫兵,凶事也。宗族何辜!”崔不听,遂聚众数千人,攻平襄,杀莽镇戎大尹,崔、广等以为举事宜立主以一众心,咸谓嚣素有名,好经书,遂共推为上将军。嚣辞让不得已,曰:“诸父众贤不量小子。必能用嚣言者,乃敢从命。”众皆曰“诺”。
嚣既立,遣使聘请平陵人方望,以为军师。望至,说嚣曰:“足下欲承天顺民,辅汉而起,今立者乃在南阳,王莽尚据长安,虽欲以汉为名,其实无所受命,将何以见信于众乎?宜急立高庙,称臣奉祠,所谓‘神道设教’,求助人神者也。且礼有损益,质文无常。削地开兆,茅茨土阶,以致其肃敬。虽未备物,神明其舍诸。”嚣从其言,遂立庙邑东,祀高祖、太宗、世宗。嚣等皆称臣执事,史奉璧而告。祝毕,有司穿坎于庭,牵马操刀,奉盘错鍉,遂割牲而盟。曰:“凡我同盟三十一将,十有六姓,允承天道,兴辅刘宗。如怀奸虑,明神殛之。高祖、文皇、武皇,俾坠厥命,厥宗受兵,族类灭亡。”有司奉血鍉进,护军举手揖诸将军曰:“鍉不濡血,ECA6不入口,是欺神明也,厥罚如盟。”既而C3EA血加书,一如古礼。
事毕,移檄告郡国曰:
汉复元年七月已酉朔。已巳,上将军隗嚣、白虎将军隗崔、左将军隗义、右将军杨广、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等,告州牧、部监、郡卒正、连率、大尹、尹、尉队大夫、属正、属令:故新都侯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鸩杀孝平皇帝,篡夺其位。矫托天命,伪作符书,欺惑众庶,震怒上帝。反戾饰文,以为祥瑞。戏弄神祇,歌颂祸殃。楚、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天下昭然,所共闻见。今略举大端,以喻使民。
盖天为父,地为母,祸福之应,各以事降。莽明知之,而冥昧触冒,不顾大忌,诡乱天术,援引史传。昔秦始皇毁坏谥法,以一二数欲至万世,而莽下三万六千岁之历,言身当尽此度。循亡秦之轨,推无穷之数。是其逆天之大罪也。
分裂郡国,断截地络。田为王田,卖买不得。规锢山泽,夺民本业。造起九庙,穷极土作。发冢河东,攻劫丘垄。此其逆地之大罪也。
尊任残贼,信用奸佞,诛戮忠正,复按口语,赤车奔驰,法冠晨夜,冤系无辜,妄族众庶。行砲格之刑,除顺时之法,灌以醇醯,袭以五毒。政令日变,官名月易,货币岁改,吏民昏乱,不知所从,商旅穷窘,号泣市道。设为六管,增重赋敛,刻剥百姓,厚自奉养,苞苴流行,财入公辅,上下贪贿,莫相检考,民坐挟铜炭,没入钟官,徒隶殷积,数十万人,工匠饥死,长安皆臭。既乱诸夏,狂心益悖,北攻强胡,南扰劲越,西侵羌戎,东摘濊貊。使四境之外,并入为害,缘边之郡,江海之濒,涤地无类。故攻战之所败,苛法之所陷,饥馑之所夭,疾疫之所及,以万万计。其死者则露尸不掩,生者则奔亡流散,幼孤妇女,流离系虏。此其逆人之大罪也。
是故上帝哀矜,降罚于莽,妻子颠殒,还自诛刈。大臣反据,亡形已成。大司马董忠、国师刘歆、卫将军王涉,皆结谋内溃,司命孔仁、纳言严尤、秩宗陈茂,举众外降。今山东之兵二百余万,已平齐、楚,下蜀、汉,定宛、洛,据敖仓,守函谷,威命四布,宣风中岳。兴灭继绝,封定万国,遵高祖之旧制,修孝文之遗德。有不从命,武军平之。驰命四夷,复其爵号。然后还师振旅,橐弓卧鼓。申命百姓,各安其所,庶无负子之责。
嚣乃勒兵十万,击杀雍州牧陈庆。将攻安定。安定大尹王向,莽从弟平阿侯谭之子也,威风独能行其邦内,属县皆无叛者。嚣乃移书于向,喻以天命,反复诲示,终不从。于是进兵虏之,以徇百姓,然后行戮,安定悉降。而长安中亦起兵诛王莽。嚣遂分遣诸将徇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更始二年,遣使征嚣及崔、义等。嚣将行,方望以为更始未可知,固止之,嚣不听。望以书辞谢而去,曰:
足下将建伊、吕之业,弘不世之功,而大事草创,英雄未集。以望异域之人,疵瑕未露,欲先崇郭隗,想望乐毅,故钦承大旨,顺风不让。将军以至德尊贤,广其谋虑,动有功,发中权,基业已定,大勋方缉。今俊乂并会,羽翮并肩,望无耆考之德,而猥托宾客之上,诚自愧也。虽怀介然之节,欲CB62去就之分,诚终不背其本,贰其志也。何则?范蠡收责句践,乘偏舟于五湖;舅犯谢罪文公,亦逡巡于河上。夫以二子之贤,勒铭两国,犹削迹归愆,请命乞身,望之无劳,盖其宜也。望闻乌氏有龙池之山,微径南通,与汉相属,其傍时有奇人,聊及闲暇,广求其真。
愿将军勉之。
嚣等遂至长安,更始以为右将军,崔、义皆即旧号。其冬,崔、义谋欲叛归,嚣惧并祸,即以事告之,崔、义诛死。更始感嚣忠,以为御史大夫。
明年夏,赤眉入关,三辅扰乱。流闻光武即位河北,嚣即说更始归政于光武叔父国三老良,更始不听。诸将欲劫更始东归,嚣亦与通谋。事发觉,更始使使者召嚣,嚣称疾不入,因会客王遵、周宗等勒兵自守。更始使执金吾邓晔将兵围嚣,嚣闭门拒守;至昏时,遂溃围,与数十骑夜斩平城门关,亡归天水。复招聚其众,据故地,自称西州上将军。
及更始败,三辅耆老士大夫皆奔归嚣。
嚣素谦恭爱士,倾身引接为布衣交。以前王莽平河大尹长安谷恭为掌野大夫,平陵范逡为师友,赵秉、苏衡、郑兴为祭酒,申屠刚、杜林为持书,杨广、王遵、周宗及平襄人行巡、阿阳人王捷、长陵人王元为大将军,杜陵、金丹之属为宾客。由此名震西州,闻于山东。
建武二年,大司徒邓禹西击赤眉,屯云阳,禹裨将冯C924引兵叛禹,西向天水,嚣逆击,破之于高平,尽获辎重。于是禹承制遣使持节命嚣为西州大将军,得专制凉州、朔方事。及赤眉去长安。欲西上陇,嚣遣将军杨广迎击,破之,又追败之于乌氏、泾阳间。
嚣既有功于汉,又受邓禹爵,署其腹心,议者多劝通使京师。三年,嚣乃上书诣阙。光武素闻其风声,报以殊礼,言称字,用敌国之仪,所以慰藉之良厚。时,陈仓人吕鲔拥众数万,与公孙述通,寇三辅。嚣复遣兵佐征西大将军冯异击之,走鲔,遣歙上状。帝报以手书曰:
慕乐德义,思相结纳。昔文王三分,犹服事殷。但弩马铅刀,不可强扶。数蒙伯乐一顾之价,而苍蝇之飞,不过数步,即托骥尾,得以绝群。隔于盗贼,声问不数。将军操执款款,扶倾救危,南距公孙之兵,北御羌胡之乱,是以冯异西征,得以数千百人踯躅三辅。微将军之助,则咸阳已为他人禽矣。今关东寇贼,往往屯聚,志务广远,多所不暇,未能观兵成都,与子阳角力。如令子阳到汉中、三辅,愿因将军兵马,鼓旗相当。傥肯如言,蒙天之福,即智士计功割地之秋也。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鲍子。”自今以后,手书相闻,勿用傍人解构之言。
自是恩礼愈笃。
其后公孙述数出兵汉中,遣使以大司空扶安王印绶授嚣。嚣自以与述敌国,耻为所臣,乃斩其使,出兵击之,连破述军,以故蜀兵不复北出。
时,关中将帅数上书,言蜀可击之状,帝以示器,因使讨蜀,以效其信。器乃遣长史上书,盛言三辅单弱,刘文伯在边,未宜谋蜀。帝知嚣欲持两端,不愿天下统一,于是稍黜其礼,正君臣之仪。
初,嚣与来歙、马援相善,故帝数使歙、援奉使往来,劝令入朝,许以重爵。嚣不欲东,连遣使深持谦辞,言无功德,须四方平方,退伏闾里。五年,复遣来歙说嚣遣子入侍,嚣闻刘永、鼓宠皆已破灭,乃遣长子恂随歙诣阙。以为胡骑校尉,封镌羌侯。而嚣将王元、王捷常以为天下成败未可知,不愿专心内事。元遂说嚣曰:“昔更始西都,四方响应,天下喁喁,谓之太平。一旦败坏,大王几所厝。今南有子阳,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数,而欲牵儒生之说,弃千乘之基,羁旅危国,以求万全,此循覆车之轨,计之不可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马最强,北收西河、上郡,东收三辅之地,案秦旧迹,表里河山。元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此万世一时也。若计不及此,且畜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要之,鱼不可脱于渊,神龙失势,即还与蚯蚓同。”嚣心然元计,虽遣子入质,犹负其险厄,欲专方面,于是游士长者,稍稍去之。
六年,关东悉平。帝积苦兵间,以嚣子内侍,公孙述远据边陲,乃谓诸将曰:“且当置此两子于度外耳。”因数腾书陇、蜀,告示祸福。嚣宾客、掾史多文学生,每所上事,当世士大夫皆讽诵之,故帝有所辞答,尤加意焉,嚣复遣使周游诣阙,先到冯异营,游为仇家所杀。帝遣卫尉铫期持珍宝缯帛赐嚣,期至郑被盗,亡失财物。帝常称嚣长者,务欲招之,闻而叹曰:“吾与隗嚣事欲不谐,使来见杀,得赐道亡。”
会公孙述遣兵寇南郡,乃诏嚣当从天水伐蜀,因此欲以溃其心腹。嚣复上言:“白水险阻,栈阁绝败。”又多设支阂。帝知其终不为用,叵欲讨之。遂西幸长安,遣建威大将军耿弇等七将军从陇道伐蜀,先使来歙奉玺书喻旨。嚣疑惧,即勒兵,使王元据陇坻,伐木塞道,谋欲杀歙。歙得亡归。
诸将与嚣战,大败,各引退。嚣因使王元、行巡侵三辅,征西大将军冯异、征虏将军祭遵等击破之。嚣乃上疏谢曰:“吏人闻大兵卒至,惊恐自救,臣嚣不能禁止。兵有大利,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臣虽不敏,敢忘斯义。今臣之事,在于本朝,赐死则死,加刑则刑。如遂蒙恩,更得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嚣言慢,请诛其子恂,帝不忍,复使来歙至B651,赐嚣书曰:“昔柴将军与韩信书云:‘陛下宽仁,诸侯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诛也。’以嚣文吏,晓义理,故复赐书。深言则似不逊,略言则事不决。今若束手,复遣恂弟归阙庭者,则爵禄获全,有浩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厌浮语虚辞。即不欲,勿报。”嚣知帝审其诈,遂遣使称臣于公孙述。
明年,述以嚣为朔宁王,遣兵往来,为之援势。秋,嚣将步骑三万侵安定,至阴槃,冯异率诸将拒之。嚣又令别将下陇,攻祭遵于B651,兵并无利,乃引还。
帝因令来歙以书招王遵,遵乃与家属东诣京师,拜为太中大夫,封向义侯。遵字子春,霸陵人也。父为上郡太守。遵少豪侠,有才辩,虽与嚣举兵,而常有归汉意。曾于天水私于来歙曰:“吾所以戮力不避矢石者,岂要爵位哉!徒以人思旧主,先君蒙汉厚恩,思效万分耳。”又数劝嚣遣子入侍,前后辞谏切甚,嚣不从,故去焉。
八年春,来歙从山道袭得略阳城。嚣出不意,惧更有大兵,乃使王元拒陇坻,行巡守番须口,王孟塞鸡头道,牛邯军瓦亭,嚣自悉其大众围来歙。公孙述亦遣其将李育、田弇助器攻略阳,连月不下。亲乃率诸将西征之,数道上陇,使王遵持节监大司马吴汉留屯于长安。
遵知嚣必败灭,而与牛邯旧故,知其有归义意,以书喻之曰:
遵与隗王ECA6盟为汉,自经历虎口,践履死地,已十数矣。于时周洛以西无所统壹,故为王策,欲东收关中,北取上郡,进以奉天人之用,退以惩外夷之乱。数年之间,冀圣汉复存,当挈河陇奉旧都以归本朝。生民以来,臣人之势,未有便于此时者也。而王之将吏,群居穴处之徒,人人抵掌,欲为不善之计。遵与孺卿日夜所争,害几及身者,岂一事哉!前计抑绝,后策不从,所以吟啸扼腕,垂涕登车。幸蒙封拜,得延论论,每及西州之事,未尝敢忘孺卿之言。今车驾大众,已在道路,吴、耿骁将,云集四境,而孺卿以奔离之卒,距要厄,当军冲,视其形势何如哉?夫智者睹危思变,贤者泥而不滓,是以功名终申,策画复得。故夷吾束缚而相齐,黥布杖敛以归汉,去愚就义,功名并著。今孺卿当成败之际,遇严兵之锋,可为怖栗。宜断之心胸,参之有识。
邯得书,沉吟十余日,乃谢士众,归命洛阳,拜为太中大夫。于是嚣大将十三人,属县十六,众十众万,皆降。
王元入蜀求救,嚣将妻子奔西域,从杨广,而田弇、李育保上BD6A。诏告嚣曰:“若束手自诣,父子相见,保无他也。高皇帝云:‘横来,大者王,小者侯。’若遂欲为黥布者,亦自任也。”嚣终不降。于是诛其子恂,使吴汉与征南大将军岑彭围西城,耿弇与虎牙大将军盖延围上BD6A。车驾东归。月余,杨广死,嚣穷困。其大将王捷别在戎丘,登城呼汉军曰:“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无二心!愿诸军亟罢,请自杀以明之。”遂自刎颈死。数月,王元、行巡、周宗将蜀救兵五千余人,乘高卒至,鼓噪大呼曰:“百万之众方至!”汉军大惊,未及成陈,元等决围,殊死战,遂得入城,迎嚣归冀。会吴汉等食尽退去,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复反为嚣。
九年春,嚣病且饿,出城餐糗E05F,恚愤而死。王元、周宗立嚣少子纯为王。明年,来歙、耿弇、盖延等攻破落门,周宗、行巡、苛宇、赵恢等将纯降。宗、恢及诸隗分徙京师以东,纯与巡、宇徙弘农。唯王元留为蜀将。及辅威将军臧宫破延岑,元举众诣宫降。
元字惠孟,初拜上蔡令,迁东平相,坐垦田不实,下狱死。
牛邯字孺卿,狄道人。有勇力才气,雄于边垂。及降,大司徒司直杜林、太中大夫马援并荐之,以为护羌校尉,与来歙平陇右。
十八年,纯与宾客数十骑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诛之。
论曰:隗嚣援旗纠族,假制明神,迹夫创图首事,有以识其风矣。终于孤立一隅,介于大国,陇坻虽隘,非有百二之势,区区两郡,以御堂堂之锋,至使穷庙策,竭征徭,身殁众解,然后定之。则知其道有足怀者,所以栖有四方之桀,士至投死绝亢而不悔者矣。夫功全则誉显,业谢则衅生,回成丧而为其议者,或未闻焉。若嚣命会符运,敌非天力,虽坐论西伯,岂多嗤乎?
公孙述字子阳,扶风茂陵人也。哀帝时,以父任为郎,后父仁为河南都尉,而述补清水长。仁以述年少,遣门下掾随之官,月余,掾辞归,白仁曰:“述非待教者也。”后太守以其能,使兼摄五具,政事修理,奸盗不发,郡中谓有鬼神。王莽天凤中,为导江卒正,居临邛,复有能名。
及更始立,豪杰各起其县以应汉,南阳人宗成自称:“虎牙将军”,入略汉中;又商人王岑亦起兵于雒县,自称“定汉将军”,杀王莽庸部牧以应成,众合数万人。述闻之,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虏掠暴横。述意恶之,召县中豪桀谓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刘氏久矣,故闻汉将军到,驰迎道路。今百姓无辜而妇子系获,室屋烧燔,此寇贼,非义兵也。吾欲保郡自守,以待真主。诸卿欲并力者即留,不欲者便去。”豪桀皆叩头曰:“愿效死。”述于是使人诈称汉使者自东方来,假述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绶。乃选精兵千余人,西击成等。比至成都,众数千人,遂攻成,大破之。成将垣副杀成,以其众降。
二年秋,更始遣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将兵万余人徇蜀、汉。述恃其地险众附,有自立志,乃使其弟恢于绵竹击宝、忠,大破走之。由是威震益部。功曹李熊说述曰:“方今四海波荡,匹夫横议。将军割据千里,地什汤、武,若奋威德以投天隙,霸王之业成矣。宜改名号,以镇百姓。”述曰:“吾亦虑之,公言起我意。”于是自立为蜀王,都成都。
蜀地肥饶,兵力精强,远方士庶多往归之,邛、笮君长皆来贡献。李熊复说述曰:“今山东饥馑,人庶相食;兵所屠灭,城邑丘墟。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女工之业,覆衣天下。名材竹干,器构之饶,不可胜用,又有鱼、盐、铜、银之利,浮水转漕之便。北据汉中,杜褒、斜之险;东守巴郡,拒B473关之口;地方数千里,战士不下百万。见利则出兵而略地,无利则坚守而力农。东下汉水以窥秦地,南顺江流以震荆、杨。所谓用天因地,成功之资。今君王之声,闻于天下,而名号未定,志士孤疑,宜即大位,使远人有所依归。”述曰:“帝王有命,吾何足以当之?”熊曰:“天命无常,百姓与能。能者当之,王何疑焉!”述梦有人语之曰:“八厶子系,十二为期。”觉,谓其妻曰:“虽贵而祚短,若何?”妻对曰:“朝闻道,夕死尚可,况十二乎!”会有龙出其府殿中,夜有光耀,述以为符瑞,因刻其掌,文曰“公孙帝”。建武元年四月,遂自立为天子,号成家。色尚白。建元曰龙兴元年。以李熊为大司徒,以其弟光为大司马,恢为大司空。改益州为司隶校尉,蜀郡为成都尹。
越巂任贵亦杀王莽大尹而据郡降。述遂使将军侯丹开白水关,北守南郑;将军任满从阆中下江州,东据B473关。于是尽有益州之地。
自更始败后,光武方事山东,未遑西伐。关中豪杰吕鲔等往往拥众以万数,莫知所属,多往归述,皆拜为将军。遂大作营垒,陈车骑,肄习战射,会聚兵甲数十万人,积粮汉中,筑宫南郑。又造十层赤楼帛兰船。多刻天下牧守印章,备置公卿百官。使将军李育、程乌将数万众出陈仓,与吕鲔徇三辅。三年,征西将军冯异击鲔、育于陈仓,大败之,鲔、育奔汉中。五年,延岑、田戎为汉兵所败,皆亡入蜀。
岑字叔牙,南阳人。始起据汉中,又拥兵关西,所在破散,走至南阳,略有数县。戎,汝南人。初起兵夷陵,转寇郡县,众数万人。岑、戎并与秦丰合,丰俱以女妻之。及丰败,故二人皆降于述。述以岑为大司马,封汝宁王,戎翼江王。六年,述遣戎与将军任满出江关,下监沮、夷陵间,招其故众,因欲取荆州诸郡,竟不能克。
是时,述废铜钱,置铁官钱,百姓货币不行。蜀中童谣言曰:“黄牛白腹,五铢当复。”好事者窃言王莽称“黄,述自号“白”,五铢钱,汉货也,言天下并还刘氏。述亦好为符命鬼神瑞应之事,妄引谶记。以为孔子作《春秋》,为赤制而断十二公,明汉至平帝十二代,历数尽也,一姓不得再受命。又引《录运法》曰:“废昌帝,立公孙。”《括地象》曰:“帝轩辕受命,公孙氏握。”《援神契》曰:“西太守,乙卯金。”谓西方太守而乙绝卯金也。五德之运,黄承赤而白继黄,金据西方为白德,而代王氏,得其正序。又自言手文有奇,及得龙兴之瑞。数移书中国,冀以感动众心。帝患之,乃与述书曰:“图谶言‘公孙’,即宣帝也。代汉者当涂高,君岂高之身邪?乃复以掌文为瑞,王莽何足效乎!君非吾贼臣乱子,仓卒时人皆欲为君事耳,何足数也。君日月已逝,妻子弱小,当早为定计,可以无忧。天下神器,不可力争,宜留三思。”署曰“公孙皇帝”。述不答。
明年,隗嚣称臣于述。述骑都尉平陵人荆邯见东方将平,兵且西向,说述曰:
兵者,帝王之大器,古今所不能废也。昔秦失其守,豪桀并起,汉祖无前人之迹,立锥之地,起于行阵之中,躬自奋击,兵破身困者数矣。然军败复合,创愈复战。何则?前死而成功,逾于却就于灭亡也。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遇更始政乱,复失天下,众庶引领,四方瓦解。嚣不及此时推危乘胜,以争天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尊师章句,宾友处士,偃武自戈,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文王复出也。令汉帝释关陇之忧,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使西州豪杰咸居心于山东,发间使,招携贰,则五分而有其四;若举兵天水,必至沮溃,天水既定,则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溃之变。臣之愚计,以为宜及天下之望未绝,豪杰尚可招诱,急以此时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之会,倚巫山之固,筑垒坚守,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如此,海内震摇,冀有大利。
述以问群臣。博士吴柱曰:“昔武王伐殷,先观兵孟津,八百诸侯不期同辞,然犹还师以待天命。未闻无左右之助,而欲出师千里之外,以广封疆者也。邯曰:“今东帝无尺土之柄,驱乌合之众,跨马陷敌,所向辄平。不亟乘时与之分功,而坐谈武王之说,是效隗嚣欲为西伯也。”述然邯言,欲悉发北军屯士及山东客兵,使延岑、田戎分出两道,与汉中诸将合兵并势。蜀人及其弟光以为不宜空国千里之外,决成败于一举,固争之,述乃上。延岑、田戎亦数请兵立功,终疑不听。
述性苛细,察于小事。敢诛杀而不见大体,好改易郡县官名。然少为郎,习汉家制度,出入法驾,鸾旗旄骑,陈置陛戟,然后辇出房闼。又立其两子为王,食犍为、广汉各数县。群臣多谏,以为成败未可知,戎士暴露,而遽王皇子,示无大志,伤战士心。述不听。唯公孙氏得任事,由此大臣皆怨。
八年,帝使诸将攻隗嚣,述遣李育将万余人救嚣。嚣败,并没其军,蜀地闻之恐动。述惧,欲安众心。成都郭外有秦时旧仓,述改名白帝仓,自王莽以来常空。述即诈使人言白帝仓出谷如山陵,百姓空市里往观之。述乃大会群臣,问曰:“白帝仓竟出谷乎?”皆对言“无”。述曰:“讹言不可信,道隗王破者复如此矣。”俄而嚣将王元降,述以为将军。明年,使元与领军环安拒河池,又遣田戎及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B02A将兵下江关,破威虏将军冯骏等,拔巫及夷陵、夷道,因据荆门。
十一年,征南大将军岑彭攻之,满等大败,述将王政斩满首降于彭。田戎走保江州。城邑皆开门降。彭遂长驱至武阳。帝及与述书,陈言祸福,以明丹青之信。述省书叹息,以示所亲太常常少、光禄勋张隆。降、少皆劝降。述曰:“废兴命也。岂有降天子哉!”左右莫敢复言。中郎将来歙急攻王元、环安,安使刺客杀歙;述复令刺杀岑彭。
十二年,述弟恢及子婿史兴并为大司马吴汉、辅威将军臧宫所破,战死。自是将帅恐惧,日夜离叛,述虽诛灭其家,犹不能禁。帝必欲降之,乃下诏喻述曰:“往年诏书比下,开示恩信,勿以来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时自诣,则家族完全;若迷惑不喻,委肉虎口,痛哉奈何!将帅疲倦,吏士思归,不乐久相屯守,诏书手记,不可数得,朕不食言。”述终无降意。
九月,吴汉又破斩其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汉兵遂守成都。述谓延岑曰:“事当奈何!”岑曰:“男兒当死中求生,可坐穷乎!财物易聚耳,不宜有爱。”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余人,以配岑于市桥,伪建旗帜,鸣鼓挑战,而潜遣奇兵出吴汉军后,袭击破汉。汉堕水,缘马尾得出。
十一月,臧宫军至咸门。述视占书,云“虏死城下”,大喜,谓汉等当之。乃自将数万人攻汉,使延岑拒宫。大战,岑三合三胜。自旦及日中,军士不得食,并疲,汉因令壮士突之,述兵大乱,被刺洞胸,堕马。左右舆入城。述以兵属延岑,其夜死。明旦,岑降吴汉。乃夷述妻子,尽灭公孙氏,并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宫室。帝闻之怒,以谴汉。又让汉副将刘尚曰:“城降三日,吏人从服,孩兒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尚宗室子孙,尝更吏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放ED47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斩将吊人之义也!”
初,常少、张隆劝述降,不从,并以忧死。帝下诏追赠少为太常,隆为光禄勋,以礼改葬之。其忠节志义之士,并蒙旌显。程乌、李育以有才干,皆擢用之。于是西土咸悦,莫不归心焉。
论曰:昔赵佗自王番禺,公孙亦窃帝蜀汉,推其无他功能,而至于后亡者,将以地边处远,非王化之所先乎?述虽为汉吏,无所冯资,徒以文俗自憙,逐能集其志计。道未足而意有余,不能因隙立功,以会时变,方乃坐饰边幅,以高深自安,昔吴起所以惭魏侯也。及其谢臣属,审废兴之命,与夫泥首衔玉者异日谈也。
赞曰:“公孙习吏,隗王得士。汉命已还,二隅方D266。天数有违,江山难恃。
后汉书列传隗嚣公孙述列传译文
(隗嚣 公孙述)
◆隗嚣传
隗嚣字季孟,天水郡成纪县人。年少时做过州郡的官。王莽国师刘歆引隗嚣为士。刘歆死,隗嚣回到乡下。小叔隗崔,素来豪爽侠义,得众人拥护。听到更始立而王莽兵连败,于是就与兄隗义及上圭阝人杨广、冀人周宗计谋起兵响应汉兵。隗嚣制止说:“兵,是凶事啊!宗族有什么罪呢?”隗崔不听,就聚众数千人,攻平襄,杀王莽的镇戎大尹。
隗崔、杨广等以为要举事就应立个主将以统一众人思想,都说隗嚣素有名气,喜爱经书,于是共推举隗嚣为上将军。隗嚣辞让,不得已,说“:诸父和众贤看得起我小子,必须用我的意见,我才敢从命。”众人都说:“好。”隗嚣既立,遣使聘请平陵人方望,作为军师。方望至,向隗嚣建议说“:足下想要承天命顺民心,辅汉而起事,今更始立在南阳,王莽还据守长安,虽想以汉的名义行事,其实没有接到汉的命令,将用什么让众人相信呢?应当赶快建立高祖庙,称臣奉祀,所谓‘神道设教’,求助于人神。而且礼因时不同而有增删变易,朴实与华丽并没有常规。削地以开兆域,虽然是茅屋土阶,也可以表示肃敬。虽然简陋没有物质设备,神明不会离开这里的。”隗嚣听从其言,就在邑东立庙,祭祀高祖、太宗、世宗。隗嚣等都称臣执事,祝史手捧玉璧以告神。祝完,各职能官员往来于庭,有的牵马操刀,有的端着盘子勺子,于是杀牲而盟。盟道“:计盟誓的共三十一位将领,一十六姓,顺承天道,兴兵辅佐刘宗。如有那个心怀不轨,神明主流灭他。高祖、文皇、武皇,使他坠命,宗室遭到血洗,族类灭亡。”官员们奉着装有牲血的勺前进,护军们举着手揖诸将军说:“勺子不污血,如果歃血不入口,就是欺骗神明,按盟誓处罚他。”就这样把牲血涂在嘴上,盟约上,完全照古礼进行。
事毕,写成檄文通知州郡说:“汉复元年(23)七月己酉。已巳,上将军隗嚣、白虎将军隗崔、左将军隗义、右将军杨广、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等,以檄文告各州牧、部监、郡卒正、连率、大尹、尹、尉队大夫、属正、属令:原新都侯王莽,侮辱怠慢天地,悖于道,逆于理,毒杀孝平皇帝,篡夺皇位。假托天命,伪作符书,胡说他应当取代汉帝,欺惑百姓,震怒上帝。乖张暴戾以粉饰伪文,作为吉祥的符瑞。胡言乱语戏弄神祗,歌颂祸殃。楚、越之竹虽多,也不足以尽书其罪恶。天下的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无不耳闻目睹。现在略举几个大的方面,以晓喻吏民。“古人以为天是父,地是母,人间的祸福,天地都以各种事件来加以暗示。王莽明知天人感应的道理,但他却冥顽不灵故意冒犯,不顾忌讳,每有灾祸,他都援引史传进行歪曲解释。以前秦始皇毁坏谥法,在他活着时就自称始皇帝,以后一代接一代传下去,以至万世而无穷。王莽步秦始皇的后尘,颁下三万六千年的历法,胡说他当与历法一样长久。沿着亡秦的轨迹,推出无穷的历数。这是他逆天的大罪。“王莽分裂郡国、割断疆界,更名天下田为王田。禁止买卖。规定把名山大泽都禁锢起来,夺走百姓以渔猎为生的本业。滥造九庙,极其靡费奢侈。把河东的冢墓都挖掉,掠夺丘垄。这是他逆地的大罪。“尊任残贼,信用奸佞,诛戮忠良正直的人们,制造口实,围有赤帷的车奔驰于道,戴着法冠的官吏晨夜捉拿无辜,动不动把百姓的家族统统杀掉。用残忍的焚烧刑法烧死良民,废除过去顺时的法令,以醇醯裂五毒。政令天天变动,官名一个月一个样,货币年年改换,吏民错,不知所从,商人旅客穷困窘迫,在市道上号啕大哭。设六管的法令,增重赋税,剥削百姓,饱中私囊以自肥,贿赂公行,财富没入三公和辅相,根本无人检查考察。百姓坐罪铸钱,以铁锁锁颈,没入钟官为奴,囚徒、奴隶囚聚在一起,多达数十万人,工匠饿死,长安城中都能闻到尸臭。已搞乱了中国,其狂妄之心更加肆虐,北攻强胡,南扰动劲越,西侵羌戎,东扰貊,使四面的邻国,并入边境为患,边界的郡县、江海之边,惨遭劫难人都死光了。所以在王莽的虐政下战争中死伤的人,暴戾刑法下横遭陷害的人,冻死饿死的人,疾病瘟疫所夺走的人,以万万计。死者暴尸野外得不到掩埋,生者奔亡流散,幼孤妇女流离被虏掠。这是他逆人的大罪。“所以上帝哀怜百姓,对王莽进行惩罚,几个儿子都被他自己杀了,妻子也被他气死。大臣起来反叛他,他灭亡的形势已经形成了。
大司马董忠、国师刘歆、卫将军王涉都联合起来从内部瓦解;司命孔仁、纳言严尤、秩宗陈茂在外面举众投降。
今山东之兵二百余万,已经平定了齐、楚、下蜀、汉,安定了宛、洛,据敖仓,守函关,威命四布,宣威名于中岳。复兴汉室继承刘嗣,封定万国,遵照高祖的旧有制度,修复孝文的传统德政,如有那个敢不从命,就用武力平定。派遣使节到四方邻国,恢复他们原来的爵号。然后再还师整顿部队,把弓箭、金鼓都收藏起来。特申令百姓,各安其所,安居乐业,庶几不辜负自己的责任。”隗嚣于是带兵十万,击杀雍州牧陈庆。准备进攻安定。安定大尹王向,是王莽堂弟平阿侯王谭的儿子,威风颇能风行于安定一邦之内,属县没有反叛他的。隗嚣于是写信给王向,以天命晓谕他,反复教诲指示,王向始终不从。
于是进兵将他俘虏,宣示百姓,然后把他杀掉,安定悉数投降。
这时长安城中有人起兵杀了王莽。隗嚣于是分遣诸将夺取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都攻了下来。
更始二年(24),遣使征召隗嚣及隗崔、隗义等。隗嚣准备朝见更始,方望以为更始前途还不可知,坚决阻止,隗嚣不听。方望写信辞谢而去,说:“将军将像伊尹、吕尚一样建立开国的功业,弘扬非一世所常有的功绩,而现在大事还在草草创立之时,英雄豪杰还没有集中起来。我方望是异郡的人,缺点过失还没有暴露出来,本想效法郭隗之事燕昭王,以便能吸引乐毅那样的大英雄并归到将军麾下,所以当初你聘请我时,我顺风而来没有推辞。将军以至高的德行尊重贤才,广泛采纳其谋虑,行动有功绩,发兵能中要害,现在基业已定,辅弼的大功勋正在成就之中。今俊杰贤才并集,羽翼已经丰满,我方望没有高于常人的德才,而愧列宾客的上首,实在是惭愧得很。我虽怀耿介的节气,想衡量辞职与留职的所宜,我是始终如一不会背弃自己的本心,另怀异志的。为什么呢?范蠡助勾践灭吴后自收其罪责,乘扁舟泛于五湖之上;晋文公的舅舅子犯在随文公返国途中,也在河上停了下来,向文公谢罪请求辞去。以范蠡、子犯二人的贤德,在越国和晋国的史书上都留下了功名,还归罪于自己请求削迹回乡,我方望没有什么功劳,辞职是很适宜的。我听说乌氏县有龙池山,小路南通,与汉相连,那旁边时常有奇人异士,闲暇时,可广求其真。愿将军勉之。”隗嚣等于是到了长安,更始以他为右将军,隗崔、隗义仍维持原来称号。
当年冬天,隗崔、隗义计议谋叛更始北归,隗嚣害怕祸及自己,即将此事告之更始,隗崔、隗义被杀。更始感到隗嚣忠于他,就封他为御史大夫。第二年夏,赤眉入关,三辅扰乱。传言光武已即位于河北,隗嚣便向更始建议把政权移交给光武叔父国三老刘良,更始不听。诸将领想劫持更始东归,隗嚣也参与了这个谋划。事情暴露后,更始派人召见隗嚣,隗嚣称有病不去,因而与部下王遵、周宗率军自守。更始派执金吾邓晔率军包围隗嚣,隗嚣关门拒守;到黄昏时,守不住溃围了,隗嚣与数十骑乘夜斩平城门关,逃命回到天水。再招聚他的旧部,占据原来的地盘,自称西州上将军。等到更始失败,三辅的耆老士大夫都逃奔到天水来归附于隗嚣。隗嚣素来廉恭爱士,尽可能引见名士以为布衣之交。以前王莽平河大尹长安谷恭,被任为掌野大夫,平陵范逡任为师友,赵秉、苏衡、郑兴为祭酒,申屠刚、杜林为持书,杨广、王遵、周宗及平襄人行巡、河阳人王捷、长陵人王元为大将军,杜陵、金丹之属为宾客。由此名震西州,威名闻于山东。
建武二年(26),大司徒邓禹西击赤眉,屯云阳。邓禹裨将冯忄音引兵叛离邓禹,西向天水。隗嚣迎击,破冯忄音于高平,缴获全部辎重。于是邓禹秉承皇帝意旨派遣专使持节命隗嚣为西州大将军,得以专制凉州、朔方政事。等到赤眉去长安,想西上陇,隗嚣派将军杨广迎击,破赤眉,又追击败赤眉于乌氏、泾阳间。隗嚣既有功于汉,又接受了邓禹的爵封,得以任命心腹,议者多劝他通使京师。三年,隗嚣就上书到京师。光武素来听到他的美德、声誉,就以特殊礼节报他,叫他时称字,用国宾的仪礼,安慰荐藉至深且厚。这时陈仓人吕鲔拥众数万,与公孙述相通,侵犯三辅。隗嚣再次派兵帮助征西大将军冯异进击,将吕鲔赶走,遣使上书报告。帝客气地用手书回复说“:爱慕你的德义,想与你结纳。以前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还服侍殷商。但驽马钝刀,不可勉强扶持而用。我几次受到了伯乐声价十倍的惠顾,苍蝇只能飞数步之远,但如果附在骥尾上,就可以超过群蝇了。你我被阻于盗贼,不能经常问候。将军操守忠厚有礼,扶持倾倒解救危困,南拒公孙述的兵马,北御羌胡的乱寇,是以冯异西征,得以数千百人踯躅于三辅,如果没有将军的帮助,那么咸阳早已落入贼兵之手了。现在关东的寇贼,往往屯聚,志在求得广远,没有闲暇,所以没有在成都阅兵,与公孙述斗力。如果公孙述侵犯汉中、三辅,我很想借用将军军马,与他一决胜负。如能这样,那就是蒙老天赐福,也就是智士计功割地论功行赏的时候了。管仲说过‘:生我的是父母,助我成事的是鲍叔。’自今以后,你我之间可用手书互相沟通,不要轻信旁人挑拨离间的谣言。”从此以后光武对他恩礼更加隆重。其后公孙述几次出兵汉中,遣使以大司空扶安王印绶授隗嚣。隗嚣认为自己曾经与述是敌国,感到做他的臣是可耻的,就斩了来使,出兵攻击,连破公孙述军,所以蜀兵不再北出。这时关中将帅几次上书,说蜀攻击的情状,帝将这些意见转示隗嚣,并要他出兵讨蜀,以考验其可否信用。隗嚣就遣长史上书,极言三辅兵力单弱,又有卢芳在旁边,不宜伐蜀。光武知隗嚣想脚踩两边船,不愿天下统一,于是稍稍降低对隗嚣的礼遇,正君臣礼仪。起初,隗嚣与来歙、马援相好,所以帝几次派来歙、马援奉使往来,劝隗嚣入朝以重爵相许。隗嚣不愿归东,连连遣使带着深表谦辞的奏章入见,说自己没有功德,要等到四方平定,再告退回乡。五年,帝再次派来歙说服隗嚣派儿子入侍,隗嚣听说刘永、彭宠都已经破灭,就派遣长子隗恂随来歙到京晋谒,被封为胡骑校尉,封镌羌侯。而隗嚣将领王元、王捷常常以为天下成败还是未知数,不愿一心一意归顺光武。王元就对隗嚣说“:过去更始西都长安,四方响应,天下景仰归向,说是天下太平了。一旦更始失败,大王几乎没有安身之所。现在南有公孙述,北有卢芳,江湖海带,有张步、董宪等王公十多位各据一方,而想迁就马援的意见,放弃千乘的基业,寄居作客于危险的国度,以求万全,这是循着覆车的轨道而进,不是好计啊。现在天水完整富裕,兵马最为强盛,北攻西河、上郡,东收三辅之地,按照秦的旧迹,外山内河互为表里。王元请以少数兵力为大王扼守险要函谷关,这是万世一时的良机。如果现在不能采用此计,那么暂时畜养兵马,据险自守,坚持下去,以等待四方的变化,即使图王不成,退一步也足以称霸一方。总之,鱼是不能脱离深水的,神龙失去了依托,就与蚯蚓没有两样了。”隗嚣心里赞成王元的计划,虽然派遣了儿子入朝当了人质,还是想凭藉其地理条件的险要,自己独霸一方。于是一些游士长者,逐渐离开了他。
六年(30),关东都平定了。帝因久苦兵事,以隗嚣有儿子作为内侍,公孙述远据边陲,于是对诸将说:“暂时把这两个小子搁置在一边吧。”因此几次传书隗嚣和公孙述,告以祸福。隗嚣的宾客、掾史多是文学士,每次上书言事,当世士大夫都朗读背诵,所以帝有所辞答,他们尤为重视。隗嚣再次派遣使者周游到京,先到冯异营,周游被仇家所杀。帝派遣卫尉铫期带着珍宝缯帛赏赐隗嚣,铫期到郑遇到盗,珍宝财物都被盗走了。帝常称隗嚣为长者,想方设法想把他招来,听到消息后叹道“:我与隗嚣的事很不顺利,他派来的使者被杀,我赐给他的财物也在路上被盗光了。”恰逢公孙述遣兵侵犯南郡,光武就下诏书令隗嚣从天水伐蜀,想以此来分化瓦解其心腹。隗嚣再次上书说“:白水地势十分险阻,山路悬险,栈木为道。”又多方强调困难。帝知隗嚣终不肯为他所用,于是便想加以讨伐。就西到长安,派遣建威大将军耿..等七将军从陇道伐蜀,先派来歙奉玺书晓谕隗嚣。隗嚣疑惧,即率兵相拒,使王元据陇坻,砍下树木堵塞道路,想杀掉来歙,来歙逃归。诸将与隗嚣战,大败,各引兵退走。隗嚣因此派王元、行巡侵掠三辅,被征西大将军冯异、征虏将军祭遵等击破。隗嚣于是上书谢罪说:“部下听说大兵猝到,惊恐自救,臣隗嚣不能禁止。所获战利品,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以前虞舜事父,父以大杖责打他时他逃避开,父以小杖打他时就让他打。我虽然不敏,不敢忘记这个礼义。现在我的事,全在本朝发落,要杀就杀,要加刑则加刑。如果蒙恩宽赦,更得洗心革面,则死骨不朽。”官吏们以隗嚣出言傲慢,请求把他儿子隗恂杀掉,帝不忍心,再派来歙到..,以书信赐隗嚣说:“以前柴将军与韩信书说‘:陛下宽仁,诸侯虽有叛变后又回来的,还是恢复他们的位号,不加杀害。’以你隗嚣是个文官,懂得义理,所以赐书给你。说得清楚一点,显得不够客气,说少了事情又难于决断。你现在如果住手,像过去送你儿子隗恂到我这儿来一样,那么爵禄将全获得,有大福可享。我年快四十,在军中十年,讨厌那些浮语虚辞。你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回报了。”隗嚣知道帝已经看出他的奸诈,于是派遣使者向公孙述称臣。第二年,公孙述以隗嚣为朔宁王,遣兵往来,作声援态势。秋,隗嚣率步兵骑兵三万,侵犯安定,到达阴,冯异率诸将抵抗。隗嚣又令别的将领下陇,攻击祭遵于..,都不利,于是退兵而还。帝因令来歙以书招王遵,王遵就与家属东到京师,被拜为太中大夫,封为向义侯。
王遵字子春,霸陵人。父为上郡太守。王遵年少时就为人豪侠,有辩才,虽然是与隗嚣一起举兵,但时常有归汉的意向。又多次劝隗嚣派遣儿子入朝侍奉,前后对隗嚣辞谏很恳切,隗嚣不从,所以王遵离隗嚣而归顺光武。
八年(32)春,来歙从山道袭取了略阳城。出于隗嚣意外,隗嚣害怕更有大兵,就派王元拒守陇坻,行巡守番须口,王孟塞鸡头道,牛邯驻军瓦亭,隗嚣自率大军围来歙。公孙述也派遣将领李育、田..助隗嚣攻略阳,连月不能攻下。帝于是率领诸将西征,数路兵马齐向陇进伐,使王遵持节监大司马吴汉留屯于长安。王遵知隗嚣必将败灭,而他与牛邯是旧交,知道他有归汉的思想,就写信晓谕他说“:王遵与隗王歃血结盟为汉,自此历虎口,经死地绝境,已十数次了。当时周洛以西,没有统一,所以为隗王出谋划策,想东收关中,北取上郡,进以奉天意人心,退以惩外夷之乱。数年之间,希望圣汉复存,当献河陇之地奉旧部以归顺本朝。自有生民以来,臣人的形势,没有比现在更便利的了。而隗王的将吏,多是些穴居野处不识时务之徒,人人抵掌而谈,想为不轨之计。我与你日夜所争,祸害几乎降到我们身上的,难道只有一事吗?前计遭到拒绝,后来的策划又不肯听从,所以仰天长啸扼腕叹息,流着眼泪登车而去。幸蒙封拜为太中大夫,得以职司议论,每想到西州的事,未尝敢忘记你过去所说的话。现在御驾亲征,车驾大众已在道途,吴汉、耿..等勇将,云集四境,而你以奔离的兵卒,拒守瓦亭要隘,当汉军攻击的要冲,看双方的形势怎样呢?聪明的人看到了危险就应想到应变,贤俊的人能出污泥而不染,是以功名终于得以伸展,策划终于复得。所以管仲被缚送而成齐相,黥布仗剑而归汉王,弃愚诚而就义举,功名并著。你现在正处在成败的十字路口,遇到的是强兵劲旅的锋芒,是非常可怕的。应赶快下定决心作出决断,与有识之士共同参讨。”牛邯得书,思考了十多天,终于作出决断,于是拜谢士众,归顺洛阳,被拜为太中大夫。这样一来,隗嚣的大将十三人,一十六个属县,十多万士众,都不战而降。王元入蜀求救,隗嚣带领妻子奔西城,跟从杨广,而田..、李育保上圭阝。帝以诏书晓示隗嚣说:“如束手自来,则父子相见,可保无事。高皇帝说:‘田横回来,大的封王,小的封侯。’如果你想像黥布一样必不归降,那也随你的便。”隗嚣终不肯降。于是光武杀了他儿子隗恂,使吴汉与征南大将军岑彭围西城,耿..与虎牙大将军盖延围上圭阝。光武东归。月余,杨广死,隗嚣更加日暮途穷。其大将王捷别在戎丘,登上城楼向汉军喊话说“:为隗王守城的将士,都是明知必死而无二心,愿你们赶快停止攻城,请让我用自杀来证明我说的话。”于是自刎而死。数月,王元、行巡、周宗等率领蜀救兵五千多人,乘高处猝至,击鼓大呼道:“百万大军刚到!”汉军大惊,没有来得及排开阵势,王元等冲破城围,拼死力战,得以进城,迎隗嚣回冀。恰好吴汉等因粮尽退去,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又反过来归隗嚣。
九年春,隗嚣又病又饿,出城熬大豆与米饭为食,终于忿恨而死。王元、周宗立隗嚣少子隗纯为王。第二年,来歙、耿..、盖延等攻破落门,周宗、行巡、苟宇、赵恢等带着隗纯投降。周宗、赵恢及诸隗分别迁徙到京师以东,隗纯与行巡、苟宇迁到弘农。只有王元留为蜀将。等到辅威将军臧宫破延岑,王元带众人向臧宫投降。王元字惠孟,投降后初拜上蔡县令,后迁为东平相,以垦田不实之罪下狱死。牛邯字孺卿,狄道人,有勇力才气,称雄于边疆。归汉后,大司徒司直杜林、太中大夫马援都推荐他,因此做了护羌校尉,与来歙一起平定了陇右。
十八年(42),隗纯与宾客数十骑准备逃亡入胡,至武威,被捕捉,杀了。史官评论道:隗嚣举旗聚族,立高祖、孝文庙以假神明,考他创图首事时,可以看到他的风采啊。后来终于孤立一隅,介于汉蜀之间,陇坻虽然险要,终非具有两万人抗百万人之势,以区区陇西、天水两郡,来抗光武堂堂之师,以至智穷力竭,徭役赋税空乏,终于身死部众瓦解,然后才得以平定。可见他的道行确有值得怀念的地方,这是四方雄杰纷纷奔集于他的麾下,士卒忠诚不二死守自刎而不悔的原因。功名,声誉也就显赫起来,事业凋谢了,各种罪过都会产生,事之成败在天不在人,能打破这个论断的,或许还没有听到过呢。如果隗嚣的命运能与符运相合,所遇到的对手又不是光武这样天授的劲敌,那么把隗嚣与历史上的西伯相提并论,难道可以多加嗤笑吗?
◆公孙述传
公孙述字子阳,扶风茂陵人,哀帝时,以父保任为郎。后来父公孙仁为河南都尉,公孙述就补为清水县长。公孙仁以公孙述年少,派遣门下掾随他到任。月余,掾辞归,向公孙仁说“:公孙述不是等待教导的人。”后来太守以述为能,使他兼摄五县,结果这五个县政事修理,奸盗不再发生了,郡中说有了鬼神。王莽天凤中,为导江卒正,住在临邛,也享有能名。等到更始即位,豪杰们各在所在的县起兵响应,南阳人宗成自称“虎牙将军”,侵入汉中;又有商人王岑也起兵于洛县,自称“定汉将军”,杀了王莽庸部牧以响应宗成,众合数万人。公孙述听说,就派遣使者迎接宗成等。宗成等到成都,虏掠暴虐。公孙述很厌恶,于是召集县中豪杰对他们说“:天下同苦于王莽新室,思想刘氏很久了,所以一听到汉将军到,我就派人驰去迎接。现在百姓无辜而妇女儿童都成了俘虏,百姓的家室房屋都遭焚烧,这是寇贼,不是义兵。
我想保郡自守,以等侍真主。你们愿意同我一起干的请留下,不愿意的可以走。”豪杰们都叩头说“:愿效死。”公孙述于是使人诈称汉使者从东方来了,命公孙述暂时代理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绶。就选精兵千余人,向西攻击宗成等人。等到达成都,发展到数千人,于是对宗成发起攻击,大破宗成。宗成将领垣副杀了宗成,率众向公孙述投降。
二年秋,更始遣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率领兵众万余人侵掠蜀、汉。公孙述依靠蜀地地势险要,民众归附,有自立为王的意志,就派他弟弟公孙恢,在绵竹攻击李宝、张忠,大破宝、忠并将他们赶走。由此以后公孙述威震益部。功曹李熊对公孙述说“:现在四海汹涌不安,平民百姓肆意议论。将军割据千里,地方十倍于过去的汤武,如能奋威德以投合天时,就可以成就霸王的事业了。应改名号,以镇抚百姓。”公孙述说:“我也考虑过,你的话启发了我。”于是自立为蜀王,定都在成都。蜀地肥沃富饶,兵力精强,远方的士民多去归附,西南的小国邛、笮的国王,都来贡献。李熊再向公孙述说道“:现在山东饥馑,人庶相食;遭到兵灾的屠灭,城邑都成了丘墟。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肥腴,果实所生,虽不耕种也可饱腹。女工纺织之业,衣服可以覆盖天下。名贵木材竹干,器械之富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又有鱼盐铜银之利,浮水转漕运输之便。北面据有汉中,阻塞褒、斜的险要;东面扼守巴郡,拒扌干关之口;地方数千里,战士不下百万。见到有利时机则出兵而扩大地盘,无利则坚守而从事于农业。东面可下汉水以窥秦地,南面顺着江流以震荆、扬。所谓拥有天时地利等一切成功的条件。现在你蜀王的声名,已闻于天下,而名号未定,有志之士在狐疑观望,应当即大位,使远方之人有所依归。”公孙述说:“帝王是天命所归,我怎么能承当得起呢?”李熊说“:天命没有一定的,老百姓归附能者,能者承当起使命,你还怀疑什么呢!”公孙述梦见有人对他说:“八厶子系,十二为期。”醒来后对妻子说:“虽然贵极但祚短,如何?”妻说“:早晨听到了道,晚上死了还可以哩,何况十二呢!”恰巧有龙出于府殿中,夜间有光芒耀眼,公孙述以为这是符瑞,因而在掌心写着:“公孙帝。”
建武元年(25)四月,就自立为天子,号成家,尚白色。建立年号为龙兴元年。以李熊为大司徒,以其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恢为大司空。改益州为司隶校尉,蜀郡为成都尹。越辒任贵也杀了王莽大尹而占据其郡以降公孙述。述就使将军侯丹开白水关,北守南郑;将军任满从阆中下江州,东据扌干关。于是所有益州之地尽归公孙述所有。自从更始败后,光武正忙于山东事务,没有来得及西伐。关中豪杰吕鲔等往往拥有兵众达万,不知归属,多往归公孙述,述都拜他们为将军。于是大作营垒,陈车骑,肆习战射,会聚兵甲数十万人,在汉中积聚粮食,在南郑修筑宫殿。又造十层赤楼帛兰船。多刻天下牧守的印章,备置公卿百官。使将军李育、程乌率领数万军众出陈仓,与吕鲔侵犯三辅。
三年,征西大将军冯异攻击吕鲔、李育于陈仓,大败鲔、育,鲔、育逃奔汉中。
五年,延岑、田戎被汉兵打败,岑、戎军等都逃亡入蜀。延岑字叔牙,南阳人。开始起兵时据有汉中,又拥兵关西,关西破散了,又走到南阳,占有数县。田戎,汝南人,初起兵于夷陵,转而侵掠郡县,发展到数万人。延岑、田戎都与秦丰会合,秦丰都以女儿嫁给岑、戎为妻。后来秦丰失败,岑、戎都向公孙述投降。公孙述以延岑为大司马,封汝宁王,封田戎为翼江王。
六年,公孙述派遣田戎与将军任满出江关,下临沮、夷陵间,招其故众,因而想攻取荆州诸郡,但没能攻克。这时,公孙述废除铜钱,置铁官以铸钱,百姓手中的货币不能流通。蜀中童谣说:“黄牛白腹,五铢当复。”好事的人们窃窃私语说王莽称“黄”,公孙述自号“白”,五铢钱,是汉货,说天下当并还刘氏。公孙述也喜好为符命鬼神瑞应的事,荒谬地引用谶记。以为孔子作春秋,为赤制而断十二公,说明了汉高帝至汉平帝已经过十二代,历数已完了,一姓不得再受命为帝。又引录运法说:“废昌帝,立公孙。”括地象说:“帝轩辕受命,公孙氏握。”援神契说:“西太守,乙卯金。”说西方太守而轧绝卯金刘氏。五德之运,黄承赤而白继黄,金据西方为白德,而代王氏,得到正序。又自己说手纹有奇,得以建元龙兴之瑞。几次将这些东西移书中国,希望以此惑动众心。光武忧虑,就写信给公孙述说:“图谶上讲的‘公孙’,就是宣帝。代汉的是当涂高,你难道是当涂高吗?你以掌纹为瑞,王莽有什么可以效法的呢!你不是我的乱臣贼子,仓卒时人人都想当上皇帝,不足责备。你日月已逝,妻子儿女弱小,应当早为定计,可以无忧。天子的帝位,是不可力争的,应当三思。”署名“公孙皇帝”。公孙述不作答复。明年,隗嚣向公孙述称臣。公孙述的骑都尉平陵人荆邯看到东方将平,汉兵将向西征讨,就对公孙述说:“兵,这是帝王的重要武器,古今都不能废除的。以前秦失其守,豪杰并起。汉高帝起于布衣,没有前人的业迹,没有立锥之地,起兵于行伍之中,亲自奋击,队伍被打败自身遭到围困多次。然而军败后又复合,遭创伤愈合后又投入战斗。这样看来,在死境中奋斗倒能成功,在空隙中爬行倒靠近灭亡了。隗嚣遇到了绝好的机会,割据了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遇更始政乱,又失去了天下,百姓引颈而望,四方趋于瓦解。隗嚣不在这时趁着危机乘胜奋起,以争天命,而是退身想为西伯的事业,尊郑兴等为章句之师,与方望等处士结为宾友,偃武事息干戈,以自卑之辞事汉,喟然自以为是文王再世。这样就使汉帝消除了关陇之忧,得以专门精心策划东伐事宜,四分天下而有其三;使西州的豪杰们都存心于山东,派来歙,马援等为使者,说服王遵、郑兴、杜林、牛邯等相次归顺了光武,那么天下五分而汉有其四了;如果在天水举兵反汉,必遭溃败,天水既定,则天下九分而汉有其八了。陛下以梁州之地,内部要奉万乘之尊,外部要给三军以给养,担子压在百姓身上,百姓愁困,不堪承受上面的命令,将有像王莽一样从内部崩溃的危险。我的愚计,以为应当趁天下还没有完全绝望,豪杰还可以招诱的时机,发国内精兵,命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人、物会集之地,倚仗巫山的牢固,筑垒坚守,传檄文到、楚,长沙以南必随风而披靡。命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这样,海内震摇,对我们大为有利。”公孙述问群臣。博士吴柱说“:以前周武王伐殷,先在孟津检阅部队,八百诸侯异口同声拥护,而武王认为时机还不成熟,还是还师以等待天命。没有听到过无左右之助,而要出师千里之外,以扩大地盘的。”荆邯说“:现在的汉帝原来并无尺土的权柄,驱乌合之众,跨马杀敌,所向披靡。不赶快趁现时与他争夺天下,而坐谈什么武王的说教,这是仿效隗嚣想为西伯罢了。”公孙述同意荆邯意见,准备将北军屯士及山东客兵都发动起来,使延岑、田戎分兵两道,与汉中各将领把兵马势力合并起来。蜀人和他弟弟公孙况以为不应当空国千里之外,决成败于一举,坚决争持,公孙述于是停止。延岑、田戎也多次请兵出战立功,公孙述终于疑惑不听。公孙述喜苛求细枝末节,斤斤计较小事。敢诛杀而不识大体,喜欢更改郡县的官名。然而年青时做过郎,学着汉家制度,出入仿效汉天子法驾,銮旗旄骑,陈置陛戟,然后车驾才出房闼。又立他的二子为王,食犍为、广汉各数县。群臣多规谏,以为成败还不可知,军队暴露在外,又急于封儿子为王,表现出没有大志,挫伤战士的心。公孙述不听。只有他公孙一家一姓的能够当官掌权,由此大臣们都埋怨不迭。
八年,帝使诸将进攻隗嚣,公孙述派遣李育率领万余人救隗嚣。隗嚣失败,李育也全军覆没。蜀地听到消息惊恐震动。公孙述害怕,想安定众心。成都郭外有秦时旧仓,述改名为白帝仓,自王莽以来常常空着。公孙述便使人诈称白帝仓出谷如山陵一般,百姓倾城空市前往观看。述于是大会群臣,问道:“白帝仓竟然出了谷吗?”群臣都说:“没有。”述道“:讹言不可信,传言隗嚣已破灭也是一样。”不久嚣将王元降蜀,述以王元为将军。明年,使王元与领军环安拒守河池,又遣田戎及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汛率军下江关,攻破汉威虏将军冯骏等,攻占巫及夷陵、夷道,因而据守荆门。
十一年,征南大将军岑彭发起进攻,任满等大败,述将王政斩任满首级向岑彭投降。田戎走保江州。各城邑都开门向岑彭投降,岑彭就长驱到达武阳。光武帝就写信给公孙述,陈述祸福,以表明君无戏言。公孙述看信省悟叹息,给亲信太常常少、光禄勋张隆看。隆、少都劝公孙述投降。公孙述说“:兴与废都是命运。哪里有投降的天子呢!”左右的人就不敢再讲话了。汉中郎将来歙急攻王元、环安,环安派刺客杀了来歙;公孙述又命令刺杀岑彭。
十二年,公孙述的弟弟公孙恢和子婿史兴都被大司马吴汉、辅威将军臧宫所攻破,战死。从此将帅恐惧,日夜离叛,公孙述虽然杀其全家,还是不能禁止。光武帝必欲公孙述投降,就下诏书晓喻公孙述道:“往年诏书频下,开导并示以恩信,不要以来歙、岑彭受害而自疑。现在只要如期归降,就可保证家族完全;假使迷惑不悟,那等于把肉送进虎口,可痛又有什么办法呢!你的将帅疲倦,吏士们都想回家,不愿意继续屯守下去,诏书手记,不可数得,我是不食言的。”公孙述终无降意。九月,吴汉又破斩其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汉兵进驻成都。公孙述对延岑说“:现在怎么办呢?”岑说“:男儿应当在死中求生,怎能坐着等死呢!财物是容易聚敛的,不应当吝惜。”公孙述就将金帛全数拿出来,募得敢死队五千多人,在市桥以配合延岑,假装建立旗帜,鸣鼓挑战,暗地里却派遣奇兵绕到吴汉军后面,袭击攻破吴汉军。吴汉坠落水中,抓着马尾巴得以出水。十一月,臧宫军到咸门。公孙述看到占卦上说“虏死城下”。大喜,认为吴汉等当死城下。于是亲自率领数万人攻吴汉,使延岑拒臧宫。大战,延岑三合三胜。从清晨到日中,军士吃不到粮食,都很疲乏,吴汉命令壮士突击,公孙述兵士大乱,公孙述胸部中枪坠落马下。左右以车将公孙述救入城内。公孙述把兵交延岑,晚上就死了。次日晨,延岑向吴汉投降。吴汉就杀了公孙述妻子,把公孙氏全都杀尽,并把延岑全族都杀了。又纵兵大掠,焚烧公孙述宫室。
光武听到发怒,谴责吴汉。又责让吴汉副将刘尚说“:城降三日,吏人都服从,孩儿老母,有万数人口,一旦纵兵放火,听到了都叫人酸鼻!你刘尚的宗室子孙,也曾经历过吏职,怎么忍心做这种事?仰视天,俯视地,看看秦西巴放鞧归其母与乐羊啜子之羹,哪一个更仁呢?很是失去斩将而吊其民人的道义了。”初,常少、张隆劝公孙述降汉,述不从,常少与张隆都忧郁而死。光武下诏书追赠常少为太常,张隆为少禄勋,以太常和光禄勋的仪礼改葬他俩。凡是忠节志义的人士,都受到了表彰和显扬。程乌、李育因有才干,都提拔使用。于是西土都感到高兴,没有不归心的。
史家评论道:以前赵佗因汉初天下未定自立为南越王,公孙述也窃取帝位于蜀汉,推想他没有别的功能,而到最后才灭亡,难道是由于地处边远,因得以苟安于一隅吗?公孙述虽为汉吏,并没有什么大的凭借资本,徒以文俗自喜,就能实现他的志愿和计谋。道不足而意有余,不能乘隙立功,以观时变,而是坐守边缘,以高深自安,这就和以前魏侯欣喜于河山之固,吴起对他说,国家巩固在德不在险一样的啊。等到他谢臣属,坚持兴废是命运而不肯投降,与孙皓泥首面缚降王氵睿、许男面缚衔璧见楚子,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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